一叶舟Ⅱ来写个故事吧。

【好运】当我们谈论爱情·上

Summary:我们谈论关于爱情的本质

TIPS:自设非典型“破镜重圆”

岁岁年年,跨年快乐




意识到这件事是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


连轴转了大半年的两个大律师难得的假期碰到了一起,本该是可以安静享受的日子,许久没开的电视被调到一部新综艺上,李浩源和何运晨却各自靠着沙发两端坐着,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隔着长长的距离和两个无辜靠着沙发靠背的抱枕,泾渭分明楚河汉界。


客厅里除了电视里传来的罐头笑声就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李浩源的视线落在电视上却没有焦点,何运晨干脆就低着头摆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腿上敲着。


这个座位原本是两人工作时常坐的位置。客厅的茶几买了矮桌,沙发两端便各安置了一个小圆桌,两人无言约定了各一边作为工作位置,平时文件也天各两方地放在圆桌上,一来是为了工作方便,怕把文件混淆,二来也担心无意间看到对方的委托人信息和案件情况,总归不好。


两人工作这大半年本来都是这个相处模式,倒也一直相安无事,直到这天下午两人想要在沙发上度过一个难得安稳的假期,却不假思索地下意识坐到了遥远的两端,这才面面相觑着找不到可以开口说的话,更别提坐在一起,最后只能沉默地打开了电视。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何运晨几乎是如释重负,他伸手去够放在桌角的手机,接起来自律所的电话,一边嗯啊好地应着声,一边扔下一句我去书房用电脑,匆匆离开了才坐下不到半个小时的气氛微妙的客厅。


李浩源的视线跟着何运晨,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口,这才转过头来靠在沙发靠背上,垂着头敛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运晨坐在桌前打开电脑,电话那头的同事听着他加重的呼吸声,声音带了些迟疑和犹豫:“这,其实也不急的,我就是怕忘了,小何你休假结束了再处理也可以的。”,“没事。”何运晨几乎是马上应声,又聊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手机息屏黑下来,何运晨和暗下的屏幕里映出的自己的脸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解锁了电脑桌面,点开了文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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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不是第一次他们坐在一起却找不到可聊的话题,这种持续了快一年的状态,一开始是因为繁忙细碎的工作,后来仿佛是潜移默化的,两人渐渐没有了除了案子之外的深度交流。


不知是第几次两人从同一张床上醒来,却说不出除了早安之外的话,洗漱后轮到今天开车的何运晨先一步下地下车库将车驶到小区门口,接上提着两个手提包的李浩源往律所的方向开去。


等到进了律所,两人礼貌性地一一回复了遇见的同事的问好,然后在到了办公区之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在等待电脑开机的时候再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曲着手指计算着今天又说了几句个位数的话。


两人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不是没有想过改变,可繁复的工作和不断重复的茶米油盐酱醋茶让两人陷入了莫名的僵局,像是忘了相处模式一般,从有心无力的沟通逐渐变成了近乎是冷处理的状态,原本就微妙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说出去谁敢相信,这样的情况会出现在两个顶级律所的顶级律师身上,两人在公众眼里不说巧舌如簧至少总不会为与人打交道发愁,一个向来坦荡直白又辩口利舌,一个被评价情商极高又能言善辩,但沉默的事实就是这样不容辩驳。


这样的事放在一年以前,谁要是告诉何运晨某一天你和李浩源会无话可说,何Par礼貌一笑后白眼能翻到天上去。


但事总不随人愿。


忙完一天工作回家的两人沉默且快速的解决了加餐,依旧是一人一边坐在沙发上加班。李浩源明天一早要赶飞机去另一个城市出差,眼看着墙上时针跨过一点,他将文件分类装在文件袋里,然后将堆叠在一起的文件袋放进盒子里装进行李箱,何运晨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再对这件事做出其他反应。


李浩源洗漱完,临走到卧室门口时侧头过来叫何运晨的名字,何运晨手一顿,这才抬头问他怎么了,李浩源似乎是有要往这边走的趋势,目光在他身侧堆起来的文件上不留痕迹地停留了一下,开口说没什么,劝他早点休息后先一步进了卧室。


卧室门到底还是没有落锁,何运晨向卧室方向看了很久,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像卸了劲往后仰了仰,盯着边缘勾了线的天花板,声音轻得像是飘出来:“至少都说一句晚安啊……”


天花板的边缘设计参考了欧风,何运晨想起来当初买下这间房子精装修时两人的心力交瘁,几乎每件事都是亲历亲为,生怕哪里做得不到位,装修队前后至少请了三支。然后何运晨又想,上一次两人一起在家整理到底是什么时候。


何运晨总是很有仪式感,李浩源也是,两人家里打了很多柜子,大大小小摆满了两人的证书、奖状、奖杯,一些手工制品和乐高,还有两人旅游的纪念品,以及一本比一本厚的相册和装满了便利贴、信纸、明信片的盒子。两人闲下来待在家里的时候,总是会把这些东西翻出来整理一遍,再看一遍。


想到这里,何运晨的目光停在一旁墙上挂着的编制钟上。那是几年前某次旅游两人一起坐在路边编的,虽然针脚不算密,形状也有些变形,但两人挑的颜色搭在一起看着还是很和谐,这一挂直到钟表坏掉都没有取下。


何运晨这才想起来,他们好像早就约好了要找个时间一起去表店看看能不再把这个钟修好,只是约到后面不知怎么就再也没有时间了。和钟一样一直没被取下来的是两人刚搬进来就挂在一旁的照片墙,很大的软木板镶在实木框里,用圆球钉钉了很多张照片,还有一些清单和留言,最后一句留言的落款时间是一年半前。


何运晨早就推开了电脑和文件,只有些怔愣地出神。


为什么会是李浩源呢?


很突兀的,何运晨想起了这个曾被无数人好奇地问过,他们之间偶尔也会谈论起的问题。


每次听到这个问题,何运晨总是先一愣,然后很轻快地笑着反问,为什么不是他呢。


没有人会不喜欢李浩源,他想,何运晨也不会例外。他的思辨能力,他的知识储备,他的磊落赤忱,那些总是会因别人收敛起来的锋芒毕露在何运晨看来既可惜又可爱,然后在不知不觉间就踏入这条不知深浅的河流。


他向来扮演的身份是离李浩源最近的那个人,无论是同频的思想,默契的行动,还是比对方更相信对方的信心,这些东西叠加在一起,然后在漫长的相处中发酵,才让他们走到一起,可如今,又是这些让怕伤害对方的两人踌躇,推着他们远离。


他还爱我吗?我还爱他吗?


想起曾经两人仿佛心有灵犀的问答,又想起如今同在一个屋檐下面面相觑的沉默,何运晨第一次在感情里挫败地承认自己的茫然。


或许也不算是七年之痒,但是我们好像也已经远远达不到恋人的标准了,他想。

 

-


李浩源靠着床头和同去出差的梅桢、薛俊杰再次确认了一遍行程表,将记录本放回床头柜抽屉里的时候,在抽拉的碰撞间发现了何运晨找了不知道多久的钥匙扣。李浩源盯着反光的金属环扣看了一会儿,拿起来放在靠何运晨那侧的床头柜上。


两人至今也没有分床睡,虽然在现在的状况下显得有些尴尬,但何运晨没有提过,李浩源也没有想改变的意思。或许是源于与何运晨的默契,又或许是其他不知名的直觉,李浩源有种隐隐的感觉,一旦真的分开之后,有些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


床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柜子,实木的,玻璃窗,是李浩源的喜好。里面零零碎碎放着两人的各种证件和一些应急的零钱,在角落垒得整齐的几小块分装好的熏香,立在一旁的是李浩源的书,下层的柜子放着何运晨的记事本和用回形针叠成几沓的报销单和发票,最外面放着一个备用的小夜灯,旁边摆着一排两人不知从哪个旅游地点带回来的泥偶。


最大的那个展示架上,两人当初参加完节目得到的应聘书被框进相框立在那里,在后来工牌迭代之后,曾经和应聘书一起拿到的初代工牌也被搭了上面,对着床的方向,端端正正。


何运晨总喜欢说,这是一切的开始。


一对情侣应该做些什么?


这是很长一段时间里让李浩源困扰的命题,在他往前二十余年的人生里,在遇到何运晨之前,他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什么样的人恋爱。


诚然他心里也会有自己的一些关于未来伴侣的标准,但当节目录至尾声,八人很快就要各奔东西的时候,在太阳初升的崇明岛上,隔着其他人,李浩源侧头去望何运晨朝阳映照的脸,那双眼睛晶亮,笑得微微眯起,嘴角的抿起的弧度很大,是何运晨一贯的笑法。


在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涌上心头,在这相处不算久却足够深的一个月之后,将李浩源心里曾经所有的标准都撕了个粉碎,然后照着何运晨的样子又刻了一个模子。


这个问题在两人交往之后被李浩源当成了学习的命题,两人开始一起去游乐园,去看电影,会一起待在公园一待就是一下午,去旅游,去尝试着摄影,回家总是带着很厚一叠的照片和大大小小的纪念品,看日出,看日落,学会相拥而眠,在每天闭眼和睁眼前后接吻,说一句早安、晚安。


直到一年前——李浩源甚至有些想不起来这种状况初现端倪具体是什么时候,等到两人反应过来,似乎已经变成了围墙内外的两个人。无法追根溯源的事实让李浩源有些发散,极其难得的,他露出为难的神色,双手交握着,眼神穿过卧室门投向依旧亮着灯的客厅的方向,思绪飘到上次假期前的那次聚餐。


饭桌上大家谈论起即将到来的假期。蔡昆廷和郭旭想去短期旅行,梅桢和B哥打算去郊区度假,其他三人也都有各自和恋人的计划,李浩源独自坐在一旁,对假期没有什么实感,思考着沉默甚至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彼时他已经开始微妙地察觉两人之间别扭的氛围,然后他抬头,没有目标的眼中也没有焦点。


何运晨没有来,他为了新接手的案子在另一个区交涉,离他们聚餐的地方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但距离上一次两人坐在一起好好说话吃饭已经过了很久的时间。


聚餐的那天是18号,他们交往的七周年纪念日。


何运晨是在第二天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睡觉的,两人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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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要分手吗?


何运晨有些心慌地一个用力,手指侧边的倒刺被拔了起来,创口面有些大,撕裂得深,于是被拔出来的时候都连着血肉,浅红的一层,血液几乎是立刻就顺着缺口流了出来。何运晨下意识吮了吮,又觉得不太好地翻出医疗箱消了毒,裹上了创可贴。


最近他没在家里吃过饭,忙于工作也没了李浩源的提醒,外卖都是快餐,现在才显得有些营养不好还算是迟的了。何运晨拿着指甲钳把几个指间的倒刺一一挑起来剪去,这些一碰就发疼,一挑就流血的皮肤损伤最近没少让他苦恼,不能想办法治好,就只能斩草除根。


随着干脆的咔嚓一声,何运晨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有了些伤春悲秋的隐喻。


客厅里的声音李浩源听得真切,医疗箱开合的塑料扣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刺耳。他还是下了床,走到卧室门口望客厅望去,何运晨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指甲钳抵在指节处,不知怎么又出了神。


他最近总是出神,仿佛整个人都从生活里抽离出来,带着些飘然的冷,像是回到了最开始相识还未敞开心扉的样子,笑起来却又是风轻云淡的样子,李浩源没由来觉得心脏发紧,没多想就走了过去。


直到走近,李浩源这才得以看清他指尖不少的倒刺,食指上还裹着一层创可贴。何运晨被阴影笼罩,像是才意识到一样抬头问他怎么了。李浩源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何运晨刚刚吮伤口时的血蹭到了上唇。不多,很薄的一层,凝成和他最近有些浅的唇色很有反差的暗红。


李浩源看了看何运晨裹着创可贴的指节,说没什么,又问他手怎么了。听起来像是没话找话,总觉得有些心虚的何运晨回答也干巴巴的:“就是,刚刚不小心扯到倒刺了,没注意长了这么多,就打算都剪了。”


在眼看又要沉默下来的气氛里,何运晨侧过头看着黑屏的电视里映出两人现在的样子,李浩源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坐在了何运晨旁边,顺走了何运晨手上的指甲钳,小心地贴着根部剪起倒刺。


何运晨另一只手搭在盘起的膝盖上下意识的收了一下,只看着电视里两人的身影并不转头。


何运晨生活不规律是常事,这也不是他手上第一次手上生了倒刺。


上一次深受其害的时候,他还靠在李浩源的身上,在关了灯的客厅借着电视放着的电影透出来的微弱光线大惊小怪,然后李浩源就笑着推他,开了灯把电影按了暂停,从茶几的柜子里翻出一把指甲钳帮他把倒刺都剪掉,还不忘看着泛红的倒刺根部嘱咐他下次别再随便扯倒刺了。


场景逐渐重合,何运晨走神得厉害,没注意到李浩源早就放下指甲钳看着他。直到他视线慢慢凝实,这才转过来看着李浩源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最后只能吐出来一句谢谢,两只手交握着摩挲着创可贴,不自觉地去舔干裂的唇,然后被残余的那一点血腥味激得皱了皱眉。


李浩源显得有些沉默,微微俯身下来。何运晨恰好遮掩似地端起放在一旁的电脑放在身前,看着他好像迟疑了一下,却不偏不倚地靠过来,何运晨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只感受到李浩源的呼吸擦过他的耳畔,拎起了他身后的医药箱,连同指甲钳一起放回原处。


何运晨有些狼狈地偏过头,李浩源开口却只嘱咐他睡觉前记得把洗手台柜子里的唇膏涂了,说完又重复了一句早点休息,原路回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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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片段里有两人头抵着头的近距离,有只是因为天气干燥而并不严重的倒刺,还有一晃一晃吐槽着最近工作太多的何运晨。李浩源握着何运晨指尖的力度很轻,小心且缓慢地贴着撕裂的根部帮他剪下倒刺的时候还能吐槽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然后何运晨安静了一瞬,拍了拍李浩源的肩示意,等他抬头后露出一个微笑,贴过来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这才直起身继续晃啊晃,狐狸一样眯着眼睛:“妄图利用能言善辩打破气氛的下场。”


李浩源很想问他打破什么气氛了,话到嘴边看着何运晨却忍不住笑了。剪掉最后一根倒刺后他将指甲钳放回柜子里,环着何运晨去揉大律师视若珍宝的头发。何运晨只能一边躲一边笑,然后被摁在沙发上体会了一下什么叫利用身体力行创造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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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浩源坐回床边叹气,刚刚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怕把两人之间勉强维系的现状打破,从未处理过的情况让他混乱,何运晨说出来的道谢让他情绪复杂。


真的找不到一条路可以走了吗,李浩源想,需要做些什么,需要从哪一步开始,才能让两人逐渐渐行渐远的道路再度重合。越来越忙的工作,越来越少的交流,越来越平淡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才让情况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真的没有挽救的余地了吗?


何运晨装模做样的电脑还架在盘起的腿上,他转动着手看被剪得妥帖的倒刺,已经没有了张扬跋扈的架势,甚至那一点痛也都不明显了。


就像倒刺一样,他想,我需要再做一个选择,要么放弃他,要么抓住他——可这段感情至少远不应该走到分手的地步。


何运晨将指尖递到唇边,或许是焦虑所致,最近他偶尔会不自觉地咬手指,直到齿间传来棉麻的质感和酸苦的味道,这才一激灵放下了手,摩挲了一下创可贴上被咬出的浅痕,叹了一口气。


 -


“我说你们啊……”


午休时间,邓冰莹无奈地摇摇头,从抽屉里翻出一个不大的医药包递给坐在一旁的何运晨,看着他把创可贴一点点揭下来,露出边缘因为濡湿和新生而泛白的肉,还沾染着创口中溢出的组织液。


何运晨没什么表情地用生理盐水和碘伏又淋了一遍,草草地包上创可贴,带着不知道什么情绪长出了一口气。邓冰莹给他递了张纸,把医药包收回抽屉里,看着他把垃圾桶移到墙角,这才开口对着放空的何运晨问:“你们还没有和好吗?”


和好。


何运晨笑了一下。


带着点“我们最好是真的在吵架”的意味。


邓冰莹微妙地看出些什么,看了他一会儿转头看向电脑屏幕,敲敲打打写起报告,何运晨放空的视线飘忽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落在她身上。


妆容精致的律师头发盘得精细,做起事来干脆利落,举手投足间全然是数年前想要成为的超酷的律师的模样。何运晨恍然间想起今早李浩源出门之前,那人一脸为难地将他唤醒,语气间带着歉意问他领带夹在哪儿。


何运晨打了个哈欠,眨着迷蒙的眼睛,迟一步清醒的大脑将问题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才拢着毯子在衣帽间翻找,终于在放领带的夹层边缘从另一条领带上把领带夹拆了下来。


李浩源接过领带夹的时候一半是混杂着谢意的,对于打扰了何运晨睡意的不好意思,一半是领带夹为什么会在那儿的疑惑。


何运晨咂摸了一下,最后也还是没能把领带夹上次滚上床的时候被他连着领带一起扯开,后来收拾时因为领带夹叠在领带下面,自己忘了摘下来就直接放进衣柜这件事说出来。


他斜斜靠在衣帽间的门上,李浩源低着头打好了领带,对着镜子别上领带夹,最后整理了一下衣摆的折皱,西服的袖口上嵌着一枚闪着光的蓝宝石袖扣,他将袖子拉起来一些,露出腕骨和扣在手腕上的机械表,不是何运晨某天生日送的那支,看起来倒像是最近某个品牌的新款。


看着如今从头到尾将自己武装起来的李大律师,何运晨没由来地想起当年李浩源被自己从背后环着打领带时的窘迫模样。


最初李浩源总是学不会,何运晨被迫将这个技能练得娴熟,两人逐渐变成了面对面,再到后来相处时间愈长,李浩源已经能手指灵巧地打一个漂亮妥帖的结,何运晨却还是能想起当年教他打领带时两人交错的双手,直到两人在一起,偶尔给对方打个领带也变成了一种乐趣和情趣。


“歪了。”


“什么?”


李浩源手顿住,敛着眼问他,在这之前他的动作好像总有些僵硬,不知道是因为早起还是因为什么。何运晨没接话,半晌走近他身侧,歪着头伸手勾住垂下的领带,另一只手虚握着,拇指抵着领结下方正了正,又理了理因为领结堆叠起来的褶皱,这才退后了半步打量了一下,坐回了床上。


何运晨有些出神,是以没有注意到李浩源投向他的目光,以及收拾妥当之后在他面前的滞留。最后他看到的只是李浩源在卧室门口向他告别,拉着行李箱的身影消失在轻声闭合的门后。


 -


“他什么都没说?”


面对梅桢的问话,李浩源摇了摇头,早已熟悉过几十上百遍的资料摆在面前不过是为了遮掩情绪,此时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也觉得胸闷,李浩源沉默地拉开电脑包全收拾了进去,顺带抬起了桌板,转过头去望云层之上的天空。


何运晨是个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生活里却总是浪漫。每次一起坐航班只要时间有富余,他都乐得去算航班航线,然后选一班能看得见日出或者日落的飞机票,必然要等到心满意足了才闭上眼睛睡觉。


李浩源和何运晨的告白就发生在这里。


狭窄的经济舱,带着不知加班了多久的疲倦,不浪漫,甚至有些草率。


彼时繁忙的取证工作让两人足足赶了好几天的红眼航班,回程路上难得流露出点执拗的小何律师拉着李浩源选定了一趟航班,两人急匆匆地奔赴机场又急匆匆地登机,好不容易坐在位置上李浩源揉着太阳穴,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唤醒他的是隔着眼帘的光亮,李浩源不太清醒地睁开眼,拉了拉身上不知何时被盖上的毯子,何运晨正托腮看着窗外,手里捧着一杯热咖啡,像是一直没有休息。注意到身旁的动静,他看了一眼李浩源,又去看窗外的天光,天色不知何时已经破晓。


“浩源啊——”何运晨拖长了音,李浩源转过头去看他。他极少用这种语气叫李浩源的名字,像是感慨又像是释然,像是叹息又像是轻快,复杂得李浩源听不真切。


“你会不会有的时候有一种感觉,我们就是为了这一刻而活着的。”


何运晨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那里面装着他们刚刚办完的一个侵权案子的所有资料,为了这份文件的证明,他们不惜跨山涉水,越过大半个中国,精英律师活生生变成街道办大妈,最终才磨下了这份证明,为无辜的未成年受害者讨回了公道。


李浩源看着何运晨,他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的眼睛微微眯起,更远处是隐约可见的巨大机翼和初升的太阳,耀眼的光线迁跃过薄云,毫无保留地洒在何运晨脸上,映得他眼睛晶亮,嘴角抿着笑意,脸上半点阴霾也无,一如当年在崇明岛上的模样。


有一瞬间李浩源确实察觉到了渴意,他低声喊何运晨的名字,手摸索着去握他的手腕,然后侧着身子隔着一点距离离他愈近。何运晨回头背对着朝阳,隐在光线之外的脸上,通透的眼里代替日出映出来的是李浩源的身影,笑意意味不明。


他说:“浩源啊——”


浅而缓的呼吸拂过脸侧,这次李浩源没有犹豫地凑上前吻他。唇辗转着贴在一起,在唇齿间浅尝即止,搭在一起的手逐渐变成十指相扣,两人都没有闭眼,感受着交融的呼吸,交错的吻逐渐变成落在唇上一点一点的烙痕,李浩源不自主地摩挲过何运晨的指骨,在很小的空当里几乎是贴着他的唇在说话:“运晨,在一起吧。”


何运晨笑着看他,在朝晖之下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抵着他的额头说好呀。


 -


梅桢接过空姐递过来的咖啡,随意地一瞥看见李浩源正捧着杯子紧抿着唇看向窗外。她看了几秒初升的太阳,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曾经在真心话大冒险中两人被曝光的告白场景。


“在想什么?”


梅桢错眼从座椅间隙看了一眼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薛俊杰,放轻了声音问,李浩源应了一声,收回了视线说:“不知道他今天怎么样。”


这段时间两人的矛盾律所里走得近的朋友几乎是有目共睹,敏锐如邓冰莹早不知道几个月就发现不对劲。有过类似经历的梅桢深知这不是一两天就能造成或者解决的事,但也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两人几乎是愈演愈烈,虽说没有在他们面前表现,但郭旭每次约场的表情可见的越来越欲言又止。


梅桢搅拌着咖啡,刚放进去的糖块还没有融化,随着搅拌勺的轨迹打着转,碰着杯壁叮叮当当,她说:“浩源,你和运晨的事,如果非要说我能理解,那我肯定说的是假话,但是我也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些无奈的笑意。


“有些像长时间亲密关系的通病,当年B哥第一次向我求婚的时候我就在想,是我们真的已经可以将自己更多地托付给对方,还是我们的关系应该用婚姻来维系了。我不知道我是不能这么简单地接受关系的转变,还是我们希望要以此让我们的感情坚定,直到后来某一天,他再次拿着戒指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只是想,是他吗?那一刻我明白过来,就是他了。”


李浩源转过头来看她,梅桢却只是垂眸看向自己打着旋的咖啡液面,注视着其中自己摇晃的倒影,仿佛她动摇的内心:“我终于在经历了更多的事情之后在那一刻与他达成共识,接受他带给我的新的转折节点,承认至今为止的一生并决定全盘接纳他。我们重新开始去爱彼此,然后再一次从了解对方开始,再一次一起生活下去。他让我不再犹豫于关于长时间亲密关系的固有印象,你呢浩源,你在犹豫什么?”


“我,我们……”李浩源像是叹了口气,“我觉得我已经不了解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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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什么场合穿什么样的西装,喜欢什么类型的搭配,会格外留意装扮上的什么地方,忙起来的时候会不会顾不上吃饭,闲下来的时候会用什么方式消遣——”


下班后,何运晨和邓冰莹坐在离律所不远的一家私房菜里,何运晨倚着椅背快速且干脆地说完一长串话,而后顿了顿,在邓冰莹投过来疑惑目光中深呼吸了一次,带着不明情绪,“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换的手表。”


微皱着眉思索的邓大律师依然精致,脸上半点看不出一天之内辗转了三个地方解决合同的劳累,腿自然地交叠着,腰背挺直,桩桩件件都是这么多年间变化的证据,何运晨仅扫过一眼就想起今早匆匆离开的李浩源,不自觉地屏了下呼吸,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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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负责同一个方向的案件,我却完全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么,有多大的工作量,不知道他最近带着胃病有没有按时吃饭好好作息,不知道他最近有没有生病,也不知道他最近常常走神是为了什么。”


再次谈起这个话题已经是三人出差的第四天,薛俊杰留在委托公司洽谈一些具体事项,李浩源和梅桢留在酒店整理所剩不多的文件,话题在两人结束完工作之后拐了个弯搭上了几天前在飞机上未说完的话。


梅桢露出一个柔和的笑,语气一如既往的和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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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要说什么了解不了解,你们就是因为这样直到今天才变成这种的尴尬场面。”邓冰莹头也不回地回答,“因为是对方所以不愿意想那么多,因为是对方所以总是会想那么多。”语气斩钉截铁。


说得好——在李浩源出差的第五天,两人讨论起这件事的第三次,何运晨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给邓冰莹鼓掌——邓律师大功已成,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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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到底在谈论什么?爱情好像总是这样,炽热又深沉却也会动摇,会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也会有无休止的争吵,可能让人在某一刻害怕爱几乎和恨等价,但是总是会让彼此拥抱过真实后再次选择步入对方的生活。”


“那一段爱情的维持到底需要什么?是需要评估爱的价值,还是寻求爱的表现,是需要衡量爱的分量,还是转变爱的意义。你说爱是纯粹,是炙热,是不假思索和不顾一切,是始终都仅与两个人有关;你说你不需要什么东西来证明,也不想得到什么证明,那你现在担心的是什么呢?”

 

回应这段话的是漫长的沉默,和最后轻得像叹息一样的回答。


“——我不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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